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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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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渡月將人一個個挑過去,從同年齡同修為的人,一直挑戰到修為高他一層的人,唯一的結果就是,從好不容易打贏了所有人到又是次次鼻青臉腫,以此循環往覆。偏偏他是夜姬親兒子,後面還站著妙微,別人最多也只敢把他打個鼻青臉腫,更多的卻是不敢了。

那個時候,容渡月回來後就能瞧見妙微站在廊角等他。

容渡月低著頭,用袖子遮住臉,說話時只能看到一雙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,耳尖卻慢慢紅燙。

妙微輕笑,拉開他的手,仔細著給他上藥,然後帶他去書房練字或者去密室修煉,可以說,容渡月從小打下的便是道修基礎。

直到容渡月少年之時,他出去歷練之前,一切都是好的。妙微心甘情願留在了玉漱宮,卻不是為了夜姬,而是為了容渡月。

容渡月年紀小,修為也不過剛剛築基。但是他在玉漱宮頗為橫行霸道,出了夜魅城後,卻也有自知之明,所做之事大多都是力所能及,或者拼一把可能能夠成功的。

而容渡月這次出門歷練的最後,做的便是自己拼一把可能能成功的事。他隨著一群築基修士進了一個小秘境,身上帶著夜姬妙微給的各種保命之物,他並不覺得自己會出事。

……然而,這個小秘境在進行到一半時,開始崩塌。

所謂秘境,無論大小都是一處獨立的小型空間,一旦崩塌,整個秘境將徹底毀滅,包括其中的任何活物。而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秘境開始崩塌時,容渡月深陷其中。

修道之行,踽踽獨行,便是最親的親人或者是攜手同行的道侶,在修煉之途都無法幫助對方突破。妙微不會幹預容渡月的決定,也不會時時刻刻關註容渡月的一切動靜,卻也不曾真正放心過。在秘境開始坍塌後不久,他便從密室出關,親自趕到了那處。

他趕到之時,小秘境已經完全封閉,但是一道道幽深的空間裂痕卻布滿了那處天空。

若是那個時候妙微已經突破分神,自然可以直接撕裂空間來到容渡月面前將他帶出去,可是那時他不過元嬰,做不到這一點。便只能用秘術強行打開空間大門,以身犯險沖進了小秘境。

這個小秘境似乎是由一大片山脈組成,然而妙微進入時,天空崩塌了大半邊化為幽深虛無的混沌之色。地面巖漿噴發,妖獸狂化,別說一群築基修士,便是金丹修士也束手無策。

如此危急的情況下,絕對不能有任何耽擱,便是一個呼吸間的時間,容渡月都有可能因此喪命。

妙微耽擱不起,便逼出一滴精血,想要依靠同脈同源的血液尋出被困的容渡月。

血液在空中顫巍巍的打著轉,鮮紅之色襯著妙微臉上一片慘白。

依靠血脈相連之法,他……找不出容渡月。

他本穩穩當當停在空中,如今卻如醉酒之人一般覺得天旋地轉。直到巨大的崩塌聲在耳邊響起,蔚藍色的天空又被幽暗混沌吞噬了大半他才清醒過來。

神識掃過地面,一寸寸搜尋。

巖漿噴發,滾滾濃煙將天色遮蓋,熾紅巖漿將周邊一切燃燒吞噬。高大古老的樹木攔腰折斷,狂化的妖獸撕咬進入此地的修士甚至相互殘殺,殘留下來的修士因為無法出去而崩潰……妙微便在這時找到了一身鮮血的容渡月。

容渡月正坐靠著一株斷樹,周圍是一圈人和妖獸的屍體,腳下土地侵濕了一大片血液,有他自己的,也有別人的。他一身上下全是傷口,便是臉上也帶了妖獸的抓痕,臟兮兮的又可憐兮兮的。

此刻他用手捂住了胸口最大的那道傷口,似乎在阻止流下更多的血液,然而深濃血液依舊自手指細縫裏流出,呼吸也是一口深一口淺,仿佛在垂死掙紮。

妙微過來時,踩斷了一截枯枝。

容渡月警覺不錯,艱難的擡頭望去,便看到了一身簡樸卻纖塵不染的妙微。

“父親……”容渡月一開口便被嗆住,艱難的咳了幾聲才用沙啞的聲音道:“我是不是要死了,居然看見你了……”

妙微未語,腳步不停,用同樣的步調一步步上前。

容渡月似乎是清醒了一些,幹裂的唇突然揚起了一個輕微的笑容,幹凈而純粹:“剛剛有些糊塗了。”

他喘了一大口氣,終於有了一點點力氣說話:“傷口看的有點兒重,其實沒什麽大礙,您別擔心,就是雙腿被人劃斷了經脈,站不起來了,父親……你抱我回去的時候別被人瞧見了,怪丟臉的……”

妙微停在了他身上,慢慢蹲下身子,他的身上攜著一股冷風,不如平時舒服。

容渡月下意識張開了手臂,似乎想如孩童時期一般投入這個人溫暖而寬厚的懷抱。他許久不曾這樣做過,因為玉漱宮中除了他外,別人都沒有父親,從來不會像他一樣這麽依賴一個人。稍微長大一點兒,容渡月就覺得自己在撒嬌,沒臉皮再這樣做了。

可是容渡月帶了傷的指尖剛剛碰觸到一角衣袍時,便被一把扼住了咽喉,狠厲而無情,幾乎要徹底斷絕他的生機。

容渡月艱難的呼吸,想要提起身邊的長劍一劍刺去,卻沒有力氣提起來。

“你,你到底是誰,居然敢冒充我父親?”

沒人回答,只有他自己輕微掙紮聲。掐住他喉嚨的手猶如鐵栓,一寸寸收攏。便在容渡月幾乎要失去意識時,這人收了手,手指顫抖的扶住自己額頭。

容渡月趴在一邊,大口大口的喘息,胸口炙熱的痛苦和心中的驚疑混成了一處。他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提起了玄色劍身刺入,這個人冒充他父親還要殺了他,他便是死也要撕開對方的偽裝。

長劍落在這人眉心,容渡月聽到一道低微的聲音喚他‘渡月’,便怎麽也刺不下去。

這時他才發現,這人有一雙鮮紅的瞳孔,本是溫潤而含著春風的眉眼浮上了冰霜。離得太近,容渡月幾乎能夠感覺到對方的體溫,是沁骨的寒冷。

這人起身,一步步離開。

然而容渡月卻覺得更冷了,冷的發抖,顫巍巍的喊道:“父親,別走……”

“父親!”

直到他失血過多陷入昏迷,都再也沒有看到過那人回來。

——

容丹桐安安靜靜聽著,妙微便給他沏了一杯茶水,他端著白玉茶水卻聽得楞神,至今沒有飲一口。水霧從杯中漫出,迷離了他的神色,容丹桐恍惚問道:“你最後還是回去了,是不是?”

妙微垂眸,輕聲應道:“在小秘境徹底崩塌前,我回去將渡月帶了出來。”

“……”

容丹桐失語,再也問不出別的話,無論是身為外人還是身為小輩,他都無權評論無權幹涉。只能明白,怪不得容渡月和妙微相處這麽怪異,為什麽妙微對自己態度如此。

“回去之後,我和阿夜大戰了數次,那段時間,我不管不顧,只想拉著她去死。”妙微平緩敘述,多年之後再提起此時,他卻再無當年波瀾,心如止水,“我和阿夜吵得太過,無意間被渡月聽到了很多事……慢慢的,他再也不笑了,不哭了,不鬧了,整日整夜的修煉。”

妙微同夜姬關系冷到冰點,便離開了夜魅城。回空亙山的那日,容渡月在城墻下已經站了好幾日,似乎想要攔住他。

可是妙微離開之時,容渡月卻垂著頭,沒有上前,沒有說話,宛如一株紮了根的樹木。

從此之後,容渡月再也沒有給過除了夜姬之外任何一個人好臉色。

妙微將容渡月帶大,他雖然不知道怎麽帶孩子,卻想將天下所有的美好東西都給那個孩子。他教過容渡月許許多多的道理,他至今不知道容渡月有沒有聽進去,但是他最後用最殘酷的一面讓容渡月記住了一件事。

天下間,除非摯親之血,再無可信。

妙微道:“你出生時,我已經離開了玉漱宮,在空亙山待了數十年,從未關註過夜魅城之事……直到六年前天魔荒屍一事,我才知道你的存在。”

容丹桐放下茶杯。

妙微神色溫柔,緩緩而道:“你是阿月的摯親弟弟,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,你大概不知道,你的存在對於他來說……太過重要。”

“天下間,再也沒有比你們更親近的血脈。”

容丹桐:“……”

“人非聖賢孰能無錯?”妙微勾了勾唇。窗外驟雨初歇,天際清明,容淮死活掉不上魚,幹脆脫了鞋子,直接躍下湖中。水花迸濺,少年從湖面破出,手中抓了一條肥魚歡呼而笑。

妙微接著道:“若是阿月對你要求太高,逼迫太緊,你可以怪他,跟他鬧脾氣,但是別怨他,恨他甚至遠離他,大不了……你加把勁,努力提高修為,等你打的過他那天,就把現在受的氣還回去好了。”

“他那性子,最不怕的就是挨打。”妙微收回視線,目光柔和的落在他身上。

容丹桐口中苦澀,最後點了點頭道:“好……”

可是他並不是容渡月的親弟弟,這句應答就顯得有些可笑。

妙微輕笑,突然道:“既然來了,怎麽不進來?”

木制的門緩緩打開,容渡月停在門口,神色難辨。

在一片死寂中,容丹桐突然起身,沖兩人露出一個笑容:“你們兩個先聊,我出去看著點容淮,省的他又跑了。”

話音一落,容丹桐不給兩人反對時間,直接從窗戶口爬了出去,一邊爬一邊沖著容淮招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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